张玉庄眼中闪过痛苦和犹豫,沉默片刻,他沙哑地回:“我只看到了暴雨。”
是夜,张玉庄悄悄来到院角,指尖掐诀沿着每一处地缝默念法咒,他打算先用术法将小院加固一遍,最后再去搬来木头和石块。
身后传来动静时,他已因为施术而满头大汗。
宁恙因为白天在晨修场打架的事,被罚抄经书,又因为跟那几个孩子一起受罚,大家骂一阵再写一阵的,就耽搁到了现在,才满脸疲惫地回到小院里。
他一双眼在月光下亮得很,两人相隔没几步,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沉默。
宁恙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粗声粗气。
“喂,你在干嘛呢。”
张玉庄回想起师父的话,正犹豫着如何开口。
宁恙已走到近前,低头打量着张玉庄施术的痕迹。
“施法加固就够了吗?”宁恙嘟囔着,语气别扭,“你不是说雨会很大吗?”
他说完,把手里的书箱往地上一砸,撸起袖子。
“算了,我帮你。”
张玉庄有些惊讶,问道:“你相信我?”
“你管我信不信。”宁恙哼了一声,“我就是闲的睡不着。”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补充道:“再说了,你出丑,咱们整个小院都出丑。”
这就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张玉庄当然听得出。
但宁恙的手臂此刻在眼前比划着,总让张玉庄压制不住地想起自己当时看到的画面。
暴雨里,宁恙这只手垂了下去,什么都没抓到。
张玉庄在耳鸣中痛苦地皱眉,直到宁恙把他喊回神。
“你还要不要我帮忙?”他不耐烦地抱着手,“盯着我的手干嘛?嫉妒我白?”
“我……”张玉庄语噎,随后试探地问,“金刚护壁,玄天固基,四象镇宅,你比较擅长哪一种法诀?”
“我哪会这些。”宁恙僵着脸眨了眨眼,自暴自弃地说,“我去搬木头和石头。”
张玉庄恍然想起,自己这师弟肯花精力用功也才几日,立时反省句话问得实在不应该。
“等等,你搬得动吗?”
宁恙听见这句质疑,不服气地扭头过来:“我有乾坤袋,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偷那么多吃的回来?抬着招摇吗?”
张玉庄看宁恙这气呼呼的样子,心中苦笑不得,但也升起一丝暖意,没想到这个调皮师弟愿意在深夜陪他做这看似荒谬的事情。
宁恙被盯得不自在:“那我去了啊。”
“宁恙。”这还是张玉庄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纤瘦的少年同手同脚地转过身,恼羞成怒道:“干什么,吓我一跳。”
张玉庄控制不住地因为他这表情笑起来,半天才收了笑意,正色道:“如果没有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朋友。”
“我是一个受到父母逐出门的人,以前在宫里,就连我的奶母嬷嬷都会背着我说希望我早点去死。我一直都被讨厌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也从不期待会有人对我好,会有人希望我好。”
“我不善言辞,所以当我知道自己也可以被人接纳时,我除了谢谢两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听到这突如其来带着温情的话,宁恙愣住了。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睁得大大的,显得格外明亮,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手足无措地站着。
“我很在意师父,很在意你,很在意我们一同生活的这个小院。”
宁恙的脸微微泛红,他别过头去,假装在检查院墙。
“我……我眼没瞎,看得出来。”
张玉庄继续说:“我不是故意说会有暴雨来吓你们玩,我比谁都不希望这个院子,我们三人发生什么不测,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人。”
“这是我的家,我想一直留在这里,很想。”
“我知道我说的很荒唐,但谢谢你相信我。”
宁恙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嘟囔道:“我就是觉得,总得有个人站你旁边,不然你多孤单。”
张玉庄心口发烫,没由来地安定感铺天盖地。
春风吹醒枯树上第一朵花苞,告诉它春日盛大,且开且绚烂。
宁恙嫌自己这句说得肉麻,不好意思地挠头道:“那我去了?”
张玉庄轻轻地笑了:“早去早回。”
宁恙转过身,心里却一刻不停地回味着自己刚听到的话,他从未想过,那个呆板木讷的人,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好听的。
“我也是第一次交朋友。”他自言自语道,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扬。
道场平日里打扫得干净,莫说土块木板,地上就是杂尘都没有。
为了自己的打算,白日里张玉庄就去后山寻了材料回来,此刻正堆在角落。
宁恙就着这些材料去加固屋梁,时不时偷瞄一眼檐下那个人,嘴里骂他是个疯子,手里的动作却轻了许多,尽量不让任何动静打扰张玉庄施法。
因为施法极耗精力,但张玉庄不晓得天灾会在哪一天到来,所以片刻不敢松懈,几乎到了天亮才休息一会,继续去晨修。
宁恙直喊累,晨修上也打瞌睡。
入夜,师兄弟俩有默契十足地来到院外。
两晚上过去,防护措施渐渐成型。
“还差东南角那处院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