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楼好容易寻到空当,借着新身份进了刑部狱,临到头却失了手。
他暗恨自己啰嗦,给了陆潜辛喘息获救的机会。脱衣受那二十鞭时,没使巧劲儿卸力,要自己好好记住这一回。
一回到紫衣巷,他就面朝下倒在了床上。
半晌,才抬起头,伸手向墙侧的储物格。
那只骨埙被他捡了回来。
当时以为是诀别,想叫大雪把这物埋了去,却没想侥幸活了下来,自然不能丢。
他把骨埙下端抵在枕头上,嘴巴与吹孔隔了些距离,低低呜呜地吹。
吹了一会儿,窗扇响动,有人翻进了屋里。
“没有炭么,怎么不烧?”
他停了埙,嗡声道:“墙角有一些,炭盆也在。”
“火折子呢?”
“衣柜上的匣子里,第三格。”
“行,等着。”
贺今行摆弄好一盆熊熊燃烧的碳火,把它放到床边不远的空地,觉着嗖冷的屋子里有了丝热气,才拍拍手端了凳子在床边坐下。
陆双楼双臂撑着上半身往床边移了些,“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贺今行直接上手掀他未系好的衣襟。
陆双楼几乎是同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迎向他的眼睛。
那双凛冽的桃花眼里,不止流转着光阴,还有他自己的倒影。
对视半晌,他松开手。
贺今行剥他开的衣襟,敞开的胸膛上,果然烙着一枚簇新的凶兽衔环印。
“先前果然是你。”陆双楼有些苦涩地说。
他没有回答,安静地折起长眉,而后拿出带来的伤药,“我帮你上药吧。”
第051章 四十八
冬至前一日,贺冬开的三副药终于熬完。
午饭后的休息时间,晏尘水拉着贺今行说最好再去医馆看看痊愈了没。
“其实我对携香姐姐找的那个郎中挺感兴趣的。”他在路上买了一大袋蜜饯,一边吃一边喳喳:“看着像个神棍,没想到医术还不错。还没到吗?”
之前都是携香请人到家里来,后面贺今行跟着去诊了一次脉,他还没去过。
“携香姐姐最初是半路上碰见的人,至于他的医馆,有点远。”
贺今行带着他沿内城墙,从城西横穿到了城东。
“说起来,陆双楼是不是也住在这边?”晏尘水往嘴里扔了颗杏仁,随口道:“感觉好久没看到他了。”
“嗯,他……”
晏尘水才想起来陆家的事,顿住脚步,“抱歉。”
贺今行:“跟我有什么可抱歉的。”
“毕竟他是你朋友,和我也算熟悉。”他正色道:“而且不管怎么说,对这几个人,都是悲剧。”
贺今行回头看他,“佛家说有因必有果,就是不管做什么,都会有得失。”
“他的乙榜名次还不错。”
“他愿意承担结果,觉得值,随他吧。”
“也是,都不是小孩子了。”晏尘水把纸袋递给他,“我让老板娘多裹了层白糖,试试看?”
贺今行拈了枚被糖霜糊得看不出是什么果子的蜜饯,好不容易吃下去,咂舌:“你小心吃坏牙齿。”
晏尘水微笑道:“我觉得吃甜食可以让我脑子转得更快,而且心情会比平常好一点。”
“那也得适量啊。”贺今行摇头,指着斜前方一家小铺子,“到了。”
两人还未走进狭小的铺面,就听里头有人惊喜的声音:“噫,贺今行?”
那人随即蹿出来,像一头熊似的给了贺今行一个拥抱。
“先前柳二哥给我写信,说过你上京的事,没想到我才来就遇上了。”
贺今行知道他们今早到的,但确实没想到在这里遇上,惊讶片刻后向晏尘水介绍,“这是我在稷州的同窗,后来参军去了的林远山。”
“这是晏尘水,我和张先生就借住在他家。”
晏尘水看着林远山,对方是很周正的长相,但或许是因肤色偏铜色的原因,总有几分憨厚之感。他琢磨了一下:“你参军去了,又才到京城,不会是西北军的吧?”
后者点头,又挠头道:“大帅和军师都进宫去了,还没回。有几个弟兄受了凉,我就来抓点药。”
“哦。”晏尘水退到街中央看了看左右,才又回来说:“怪不得,这是殷侯府没典出去的铺子。”
他又塞了颗蜜饯在嘴里,没第一时间咬,鼓着脸偏头看贺今行。
后者失笑,没说什么,一手一个推着往药铺里走。
他问林远山:“这大半年怎么样?”
“挺好的。我现在是给军师做护卫,军师可厉害了,教了我很多东西。”林远山不明所以,问什么答什么,接着又从怀里摸出条链子递给他。
“星央兄弟让我把这个给你,然后给你带句话,他说他们挺好的。”
贺今行接过。
几股柔韧的草茎混着兽皮编成了长绳,最底下吊着一枚不及小指头大的绿松石,在不甚明亮的天光下仍如水洗过一般清亮。
在西凉的习俗里,绿松石可辟邪、祈福、护主。
从他们认识起,每到年节,星央都会送他一枚绿松石。
他直接挂在脖子上,把石头埋进衣领里,笑道:“谢了。”
“咱兄弟谁跟谁,哪用得着说谢啊。”林远山锤他,“你俩谁生病了?快些看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