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喟叹一声,问容诀最近几日在军营如何,容诀逐一回答,称赞殷无秽礼贤下士,他用的所有药材都是顶好的,比在刺史府中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容诀的描述,颐州刺史瞠目结舌,感觉自己认识的陛下和容诀所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当然,他绝没有说殷无秽不好的意思,只是,殷无秽真有那般平易近人么。
他见过殷无秽许多次,年轻的帝王始终神色冷峻,端庄威严,对身边属下亦是如此。
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冰,冷而锋利,并非容诀所言。
他刚要和容诀说,莫名后背打了个寒噤,到嘴的话吞了下去,和容诀继续洽谈正事。
又过了两日,殷无秽的伤口彻底结痂,疼痛缓解,可以出门走动了,他主动去找了容诀。
彼时的容诀正在和几位将领商榷最近的一次作战时机,和我军应对策略。
殷无秽来时几人商榷的差不多了,因为不是大型战役,只是千人战场,逐个击破,将领便没有单独请示他。
殷无秽过来听了个囫囵,这种事他不会件件过问,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出问题,只要安排得当基本都可全身而退。
我军目前士气正高,殷无秽不出面坐镇后方更好。他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定海神针。
不过战越打到后面,击退敌军的战略就越重要。除了绝对的实力,还要出其不意。
带兵出战的将领先行一步,容诀还在沙盘旁研究战略。殷无秽终于得空见到了他,主动从战事切入话题。
谈正事的时候,两人一贯默契十足,偶尔不同的思想碰撞,很快便能引起共鸣,从而完善整合出新的策略。
抛却感情不谈,他二人堪称心有灵犀的灵魂之交。
双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领略对方的意思,并讲解出来,一拍即合。
接下来的作战方针已大致敲定好,具体细节需根据战况即时调整,基本没有旁的问题了。
殷无秽心念一动,时机合适,气氛也合适,他鼓起勇气邀请容诀共进晚膳。
这一次,他应当不会再拒绝了罢。
容诀自然一口答应,他并没有殷无秽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
皇帝在战争期间邀请军师一同用膳,商讨作战事宜,本就是寻常,他也想不到别的层面去。
心思敏感内心丰富的人从来就只有殷无秽一个。
殷无秽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十分开心,提前命人准备好了筵席。菜品不多,刚好两人分量,都是容诀喜欢的。
今日的开心足以抵消前几天加起来的不悦,殷无秽嘴角重又翘了起来。
晚上,吃饭时,容诀没有再时时刻刻关注幂篱对面部的遮掩。毕竟这物什戴着吃饭实在不方便,他偶尔吃菜喝汤时会露出半截易过容的下颌,既能让殷无秽看见,又不会骤然吓到他。
容诀决定循序渐进地摘了幂篱,往后就用这张脸生活了。
殷无秽一瞬不瞬看他吃饭的模样。即使易了容,殷无秽也不觉得容诀丑,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这人连做戏都要做全套,当真可爱得紧。
殷无秽心情愈发上扬了,提前把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都约满,省得到时又找不着容诀人。
容诀也都答应了,吃个饭而已,不算什么。
何况,他也有私心。原本想着不见殷无秽方能思忖清楚,可心底的感觉却不会随着躲避而消失,反而愈渐严重。
容诀最终决定顺其自然,他和殷无秽十几年的情分不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所有将领都发现他们一贯冷峻肃然的陛下周身气质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连同属下讲话都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
众将领一致认为这是战事大捷的结果,登时所有将士更有干劲了。
这几天在不断完善的新策略中,我军逐个击破战术接连取得胜利,又将敌军逼退十余里,等将敌军彻底逼退颐州,就是反击战的开始。
众将领磨拳擦掌地等待那一刻到来。
只除了一人,并没有感受到来自殷无秽的温和转化。
当事人颐州刺史表示,皇帝真的不像容诀所说的那样礼贤下士,他这几天不知哪里开罪了皇帝,被调去监管所有后勤事宜,包括但不限于加固城墙要他亲自负责测量运材,将士后厨每日的食材采购要他亲自清点,再加上颐州刺史本身的职务,他简直忙地晕头转向。
腰身都瘦了一大圈,恢复成了年轻时的苗条身材。大冷的寒冬,颐州刺史整日跑得满头热汗。
胡吣,简直是胡吣!颐州刺史并没有感受到一丁点来自殷无秽的体恤,只有浓浓的压迫。
他一口气喘完,势必要和容诀说个清楚。
否则,再这么下去,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殷无秽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这老匹夫偷偷向容诀告状,在连轴转的日程中竟然还有空跑来找容诀。
颐州刺史时间不多,稍后他还要负责将士磨损的武器胶漆检修。长话短说,然后再间接打探一番,他究竟是何处得罪了殷无秽,竟惹得龙颜震怒。
容诀闻言难以置信:“你说,陛下对属下官员和将领从不和颜悦色,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是吗?”
颐州刺史重重点头:“是,先生。陛下来颐州这么久了,一直对本史不假辞色,最近几日,更是刻意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