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试探问:“他先亲你的?”
“算是吧……但是是因为我说了很多话,说的那些话像卖惨,说什么‘我疼’这类的话,可能那些话让他觉得同情了,”辛宛犹豫着,“反正挺乱的。”
“傻不傻啊,辛宛,”沈游恨铁不成钢,直摇头叹气,“无论是什么前因,最后都是他先亲的你,宋珩你该比我了解的,他如果会因为同情亲一个人,那也不至于空窗那么久,你会喊疼,那些小姑娘就不会?别把自己放太轻了,说到底,你对宋珩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的吗?辛宛不觉得自己是自卑的,但在宋珩这件事情上他好像永远走不出来,或许是当局者迷,他在局里原地转圈,怕磕碰,也怕局里只剩他一个人。
辛宛抬头问:“沈医生最近谈恋爱了吗?”
“怎么还突然扯着我了,”沈游摆摆手,“看上了个漂亮妹妹,在追,八字没一撇。给你透个底吧,晚上关门就是为了和妹妹约会,忙着呢。”
话题就这么岔开了,沈游性格很随和,说话也知道分寸,和他聊天总是很舒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外面天黑得早,雨还在下,辛宛收到宋珩发来的短信是来晚上六点十三分,内容很简洁:什么时候结束?
辛宛一时没有想好是撒谎,还是说真话,宋珩又发:我去接你。
这下也是躲无可躲了,晚上也不必再去图书馆,辛宛只得回复:那你路上慢点。
沈游看见他手动个不停,问:“宋珩?”
“嗯,”辛宛拿了雨伞,站起身:“我先下去等他了,谢谢沈医生留了我这么久。”
沈游摆摆手,不忘提醒他:“回头来记得先给我说声。”
辛宛笑着点点头。
咨询室在二楼,走到一层的楼梯阶数是二十三,辛宛撑着伞站在路边,在雨里看到钢筋高楼,水泥森林里的灯光也晕开,又看脚底的水滩,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前忽然停下了辆车,辛宛迟疑了下,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俯下身体,问:“雨伞都是水,要放在后备箱吗?”
驾驶座看不仔细,宋珩说:“伞放在一边。”
辛宛坐到了副驾驶座后面的位置。车里开了暖气,温热得很舒服,辛宛几次想要开口,却又都觉得突兀,于是只是盯着看外面的商铺,看玻璃橱窗的假人,停车时看贴在门上的招聘,车开得太快,晃眼。
快到漱月里的时候,辛宛迟疑着叫他:“宋珩。”
“怎么了?”
“要不我趁还没开学,出去找个兼职吧,”辛宛用轻松的语气,尽量使话语自然些,“再说你收留我那么久,光生活费都欠你好多了,还有开学的学费——我在家闲得都快长草了,能赚一点也行。”
其实很难还清,辛宛知道。宋珩把他送到六中所耗费的成本,这五六个月的餐费,住在漱月里的费用,甚至很多都难以用金钱来衡量,那些对宋珩而言或许并不值得一提,但这不能成为他亏欠的理由。
只能看到宋珩的侧脸,圆形的光影在上面掠过,他说:“不需要你还那些钱。”
“那不行,我不习惯欠人家钱,”辛宛开着玩笑,“不过以我的能力可能赚得也很慢,要还好久的,你别加太多利息就好了。”
“是不习惯欠别人的,”宋珩问,“还是不习惯欠我的?”
辛宛愣了愣,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然而车子还是到了漱月里,宋珩说:“下车。”
雨淅沥地淋下,敲在树叶上的响声听得人心烦,沉默也愈发得突兀起来,辛宛想说“对不起”,却又迟迟说不出口,他揣测不懂宋珩的想法,可能是觉得他事情多?或者觉得他烦?辛宛连“对不起”什么都不知道,怕哪句话说错,怕说不到点子上。
于是沉默一直延伸到了晚餐,延展到了睡前。辛宛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在卧室叠被子,最终还是只拿走了枕头,枕头是柔软的,抱在怀里没有实质的重量,他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侧过头看到了宋珩的眼睛。
“你洗完了啊……”辛宛不安地抓着枕头,指尖泛着白,低着头说,“要不我回那间卧室睡觉吧。”
他准备好了理由,说自己睡姿不好,说地暖太热,睡在一起会出汗,他在努力寻求话语上的平衡。但宋珩什么都没问,声音冷淡:“不用和我说。”
辛宛张了张嘴,手慢慢松开,“嗯”了声,说:“那晚安……”
没有回应,辛宛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进了斜对面的客房,那里还是老样子,漱月里的第一个夜晚是在这里睡的,他透过玻璃看过不同形状的月亮,辛宛坐在床边发呆。
还是没处理好,想让宋珩自在点,不要让他不开心,但好像适得其反了。辛宛又看到了自己小腿上的淤青,昨晚撞的,今天才显出来,没那么严重,他伸手去按那一小片皮肤,有些疼,但又忍不住用力,那片青更显眼了,他这才松手,眼眶有点红。
宋珩或许就是他忍不住触碰的伤口,经年累月地成为心脏上小小的疤痕,是每次跳动都会感知到温热与疼痛感,也是伴随而来的清醒,辛宛不介意疼,甚至想,如果伤口痊愈了,那么谁来证明宋珩曾经那么喜欢过他。
辛宛躺进被子里,睁着眼看天花板,在黑暗中乱七八糟地想事情,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只记得最后那个念头——
慢点痊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