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寄人篱下,所以小心翼翼,凡事不敢出格。但凡身上有点变化,哪怕是正常的,亦会感到不安。而薛映甚至了解些祝由术,想是也在规避着可能出现的危险。温承彻底明白前后缘由,薛映虽想隐藏住身上所谓的怪异之处,又怕这些染料对孩子不好,如今一概不敢用了。只好看着这些他视之为妖异的东西,一点一点重又浮现出来。
这些前因后果在过往的调查里一一浮现,温承心中叹息,他早该想到的。
“这样并不怪异,也不难看。你应当也见过西域的行商,高鼻深目,与我们很有不同,但于这个世间来说,也只是寻常人寻常事。就算有人觉得怪异,可想法不同的人比比皆是,这原也不与他们相干。”温承抚摸着薛映的后背,劝解道,“更何况,无论是你的眼睛还是背后的印记,都是很漂亮的。”
薛映虽已猜测到温承想是已经瞧见了,可发现他毫不惊讶的反应还是有几分高兴,他不禁追问道:“你真的觉得好看?”
温承道:“自然。”
相处日久,薛映早已发现温承对自己的宽和纵容,处处夸赞自己,唯恐让自己觉得不舒服。他在说出这些话之后,果然听到了温承在安慰自己。他闻言不由想笑,轻咬了咬下唇想掩饰住,随即还是笑了起来。
温承伸手压住薛映的唇角,轻轻按了两下,又道:“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家里有一棵山茶树。”
薛映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最终从模糊的记忆中寻摸出来,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在院中的东南角,后面似乎又被移栽了。”
“我见过你的一位姑姑,她告诉我们,在你出生之后,你的父母在院子里种满了山茶树,可你的叔叔觉得无用,慢慢地挖出了所有的树木。”温承道。
薛映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情,先是愣住,思绪不由飘飞,而后道:“姑姑从来没和我说起此事。”
“想是她也不知道缘故,只是我们找你的时候,她将你家中前后数年之事都说了一遍。”温承道,“你的父母应当同样觉得好看,才会将山茶花种满整个庭院,他们很在意你。”
薛映出神想了许久,自是没能想起襁褓时离开的父母是何种模样,只模糊记起幼年时坐在那棵树底下,山茶花瓣陆陆续续飘落下来,似乎像是有人在摸着他的头脸和身体,彼时他并不知道那是父母亲手所植的树木,如今想来,许是冥冥中保佑着他。
他回过神来,发现温承正抚摸着他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其实温承的手因着常年持剑挽弓,手上生了一层茧子,与其肌肤相贴的时候,能感受到上面粗粝,可他并不觉得难受,因为他同时能赶上到上面的热意,蕴含着许多关心和爱护犹如实质一般。
薛映待要伸手握住,温承恰好在此时弯下腰,缓缓靠近,轻轻印在了那双蓝色的眼眸上,眼眸上的睫毛颤抖着,宛如绿荫垂落在湖面上。古人说秋水剪瞳,应当如是了。
薛映并没有因为触碰而闭上眼睛,反而睁得大大的,只想要记住这个瞬间。
冬日的暖阳照入房间,薛映感觉到似乎真有一汪清泉在阳光的照耀下,从心底涌了上来。
待到沐浴之后,温承果真来帮他抹脂油。薛映没法趴着,涂抹后背的时候又不能躺着,只好坐着,幸好抱着一条毯子,只肖露出后背即可。
他看不清楚身后,只能感受到后背上有一只手沾着一层润肤的花露轻轻揉着,一寸一寸都有照顾到。
那双从后背抹到身前,薛映开口道:“我自己来吧。”温承没有将手里的瓷瓶递给他,而是拿起里衣帮他披好:“裹好了不要冻着。”
薛映只好伸手裹住衣服,任由温承继续帮他。
同背对着不同,面对面的让薛映将温承看得一清二楚。他发现此时的温承面色平静,眼神中只有认真,没有半点暧昧之色。
近些时日的相处,薛映对温承愈发了解,知道他实则是个很克制的人。有很多的权力却从不滥用它,一日三餐,从不贪饮多食,日日都要练武,从来没有一日荒废。哪怕是两人在床上的时候,都没有特别出格的举动。
思来想去,只有之前在山洞里的时候,大约是因为药效,他看到过同现在还不一样的温承,侵占意味很浓,让他感觉像被野兽压制的猎物,只能哀叫低鸣。
但现在全然不同,薛映虽然不想再看到有点让他害怕的温承,心里却好奇温承在清醒的状态下,最出格可以做到哪里,想到这里他觉得脸色有点烧了起来。
“冷?”
薛映听温承问自己,忙回过神来,见已然收拾好立刻穿上了外衣。怕温承看破他心事,没敢抬头,好在温承似乎是没看出来他已然想入非非,他渐渐松了口气。
放下担忧了许多年的心事后,薛映这夜睡得很沉。
次日上午,钟贵又送来深冬的衣服和首饰。
他知道自己从三餐到衣饰皆是温承过目的,便也起身去看。他原以为平日的佩戴之物除了发冠便是玉佩,没想到这次还有手镯金钏等物。
他取出其中一个八宝镯,看着上面镶嵌着红蓝宝石,大多数饰物上都嵌着蓝宝石,绚烂而瑰丽,看得出是珍品。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成亲那天,头戴的发冠中间嵌的也是一颗极大的蓝宝石。大胤幅员辽阔,却鲜少产红蓝宝石,只能靠与别国买卖,或者藩属进贡,故而都是稀罕物件。他记得当时钟贵与他说过,那是正宁二十九年,温承在战场上首战告捷得到的赏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