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倏然抽回手,那一点凉意残留在温热掌心中,他抬眸,清楚看见姑娘耳下漫开的一缕若有似无的红晕。
他胸间方寸陡乱,忙掩饰地挪开目光。
李陵坐回榻上,抬手将松散的发髻重新挽过,狭窄的小亭内光影斑驳,半掩的纱帐围住凝滞而沉闷的空气。
陆醒起身,将纱帐全数撩起,清风穿梭而过,他这才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李陵探手去摸袖子里放着的那封信。
“二师妹给我来了信,信上有说到这些幽煌果可能是一名叫妬姬的魔界女子带来中州的。”她一面把信递给他,一面道。
陆醒接过信,展开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神色一凛:“这事居然和花家有关?妬姬因帮助过一名花姓男子偷盗魔宫的幽昙而获罪……这么说,这名花姓男子应该就是花恒。”
李陵“嗯”了一声,又问他:“花恒,就是上任的凤阳城主,现任城主花渔的父亲?我听说幽昙花就是他从魔界带回来的。”
“是。”陆醒沉思了一会儿,把看完的信折好递回给她,“如果给含珏幽煌果的人真是妬姬,而妬姬又和花恒是旧识,那我看花家多半是指望不上了,早知如此,昨日我们就不该去找花城主的。”
“你说,含珏府中的阴私之事有没有花家在暗中搞鬼呢?”李陵苦着脸道,“如果跟他们也有关系,我们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花家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那倒不至于,”陆醒失笑,“花城主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再说我们也只是如实说了含珏府邸中发生的事,言谈之间并没牵扯到花家,他们也并不知道我们开始怀疑他们,何况现在并不能肯定含珏府中的人就是妬姬。”
他起身,将外袍穿上,“但愿这事和花家无关,我这就吩咐下去,含珏府外和花府外,都得派人盯着,这几日,你和年姑娘也不要外出了。”
李陵应了,同他一道出了小亭,陆醒将她送至归云楼外,自去唤了两名弟子,趁着夜色潜进了花府。
他找到花渔父亲花恒的住所,悄无声息地伏在屋顶上。
花渔已经在里面和父亲争论了一个多时辰,陆醒越听越是心惊,等花渔神色郁郁地出了房,这才暗叹一声,从房顶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花府。
他回到逐月堂时,归云楼外的湖边柳下正是一派热闹,李陵带来的人偶樱鸾坐在石凳上埋头沏茶,姿态优雅,手法娴熟,围观的数名丹青阁弟子看得兴味盎然,赞叹不已。
少顷茶沏好,醇厚茶香裹着晚风一阵阵飘散开,樱鸾稳稳提着茶瓮,往桌上一字排开的小盏中注入茶水,逐一奉给各位丹青阁弟子。
陆醒上前,笑着打趣道:“怎么,樱鸾沏的茶,你们也敢喝?”
“阁主!”几名弟子忙朝他行礼,一名男弟子将手中小盏递给陆醒,笑道:“真的不错,我这都是第二盏了,阁主您也尝尝。”
正与几名女弟子谈笑风生的李陵朝他看来,目含嗔怪之色,陆醒迎着她的目光,将盏中香茶一饮而尽,赞了一声,“果然好茶。”
李陵这才弯眸一笑,在樱鸾脑袋上爱怜地摸了摸,笑道:“好了好了,茶你们也喝了,时候也不早了,这就散了吧。”
众人陆续离开,李陵一面收拾着桌上的茶具,一面不满道:“陆阁主还真是记仇,我不过就犯了那一次错误,何苦总揪着不放?”
陆醒慢悠悠笑道,“我的确算不上宽宏大量之人,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大概很难忘得掉。”
李陵愕然,正要说话,抬眸撞见他笑睇着自己的目光,一下哑了口。
此际空中银月如璧,泠泠月光镶着男人如霜似玉的一张清隽脸庞,他唇角笑意轻浅悠怡,眸光中却漾着几丝别具意味的深蕴。
她愣了一愣,哈哈笑道:“原来你在说笑,吓我一跳——总被人惦着错事的滋味可不好过。”
陆醒垂眸,只笑而不语。
李陵抱起茶具,带着樱鸾往归云楼走,陆醒与她并肩而行。
“我刚从花府回来,”他低声道,“含珏大师住所里隐藏的人多半就是妬姬,但花家之前与她并无联系,老城主也不知道她来了中州——”
李陵松了一口气,“这么说真与花家无关,那好啊!”
陆醒苦笑,“我话还没说完,老城主听说含珏府中出现了幽煌果,一下便断定是妬姬,听他口气似乎很兴奋,而且对幽煌果很感兴趣——这就很棘手了。”
李陵停住脚,“花恒对幽煌果很感兴趣?那他想干什么?”
陆醒长眉轻蹙,轻轻摇了摇头,“老城主还没最后拿定主意,不过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李陵想了想,笑道:“好吧,我集中精力,尽量帮你拿到幽昙花,这总行了吧?”
陆醒颇为无奈地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是想说,这次的偃师之会,你也别参加了。”
“为什么?”李陵睁大双眼, “我来都来了,刚拿到正式比赛的资格,你就这样让我回去?”
他默然,眸光复杂地瞧着她,像是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两人此时正站在一株花树下,晚风骤起,有洁白的梨花花瓣随风飘飞而来,轻轻飘落在她发际眉间,月色下姑娘眉心轻扣,明亮的双眸里含着一丝坚持和不以为然,苍白的颊肤薄得仿佛吹弹可破,肤底细小的血丝隐隐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