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始终站在原地,大氅下整个人都在颤抖。
京城所有人都在等这场会谈的结果,虽然都知道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到底能坏到什么地步,还是让人期待的。
祁国公府书房里就坐着期待结果的一群人。
此时听到来人回话,祁青斌直接笑出了声。
“等了快两个时辰,进去不到一盏茶就出来了!哈哈哈哈,这真是今年最好看的笑话!”
祁青宴也笑向祁国公道:“祖父这下子可以放心了,让孙儿说,祖父也不必这样亲自盯着了,该好好歇息才是。”
祁国公一张深沉的老脸上神色也松了松。
一旁山羊谋士捋着胡子道:“只等蜀地清丈彻底一停,属下就立刻让咱们在两湖和两江的人闹起来。”
“闹!闹得越大越好!让他们看看,宋晋这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丈量他们的土地多硬气,在宋家主面前就多软!咱们也找会写书的,会作诗的,会——!”祁青斌兴奋地脸都红了,却被祁国公打断:
“行了,什么作诗说书,这是国事!让陛下知道你这个样子,陛下会怎么想!”
祁青斌闭了嘴,还是忍不住嘟囔道:“陛下还能怎么想?宋晋他们就差直接踩到陛下脸上了,把献太妃都气病了,陛下想他们死,陛下还能怎么想!”
祁国公呵斥:“谨言慎行!说了多少遍就是记不住!陛下是盛德君父,爱民如子。赵大人乃三代老臣,为我大周呕心沥血。就是宋子礼也是我大周能臣,百姓心中的青天,好官!陛下怎么会想他们死,说什么疯话!陛下肯定爱重老臣,爱惜能臣,奈何大局为重,就是有那么一天,也是陛下无奈,实在保不住了,得给天下一个交代,天下平稳为重!”
铿锵有力。
书房里其他人俱都点头受教。
只祁青斌低头的时候不以为然撇了撇嘴:皇帝姑父想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祁国公苍老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越到这时候,咱们越要大局为重。咱们祁家不阻拦清丈,也是为百姓考虑的,只是正因为为百姓考虑才当大局为重!时机不成熟,一味改革,这不是作乱作祸吗?哎,待到这件事解决了,咱们祁家正该站出来,为陛下把这大周一十三省的担子挑起来!”
“国公/祖父教导的是!”
祁国公府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祥和的空气了,就连脾气不好的老太太,这些日子脾气都和顺了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无事发生。
所有对峙好似一下子都停了下来。
整个京城都被这种诡异的平静笼罩。
所有人都在等。
风暴的中心是最安静的。
这种安静正宣示着最后风暴的到来。
众人瞩目的蜀地宋家宅子也都在等。
宅子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只知道他们家主在等。
家主从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怕当初在南蛮,他们都未见过家主这样等过——
等什么呢?
等一件事?还是等一个人?
宋简在等。
这日傍晚,跑坏了三匹汗血宝马的信,终于送到了蜀地宋在京城的宅中。
管家拿着封存的资料袋,不安地往内院走去。
内院中
宋简在等。
第103章
管家又快又急的脚步,一直到宋简内院房前,才猛得一停,重又压着步子,进了房中。
屏风前,紫檀木桌上放着那个莹润的白瓷罐,宋简坐在另一边。
闻声,他慢慢抬起眼,死死盯着管家怀里并不多的资料。
管家小心翼翼把调查回的资料呈上。
宋简的目光轻轻一动。
他整个人却是静止了一样,一种无法喘息的痛。他慢慢伸出他那修长而苍白的手,在触到油纸袋时轻轻一缩,然后再也没有任何迟疑,打开,取出内中信纸:不足五页,其中有四页还是官府所录其他人的供词。
属于他的在在的,只有不到一页,寥寥数行。
第一条就是关于她的样子:面有疤,常年以粗布遮面。
第二条是她的来历:非当地人,乃系大荒之年流民,随外出做工的宋茂而归。
第三条就是她的生平:寡言,不与人交,其婆母甚恶之,动辄咒骂。其夫每醉,辄辱之,殴之,常年带伤。
宋简看着,整个人呈现一种去除生命力的冷静,同时又伴有微不可查的痉挛。明明是一目十行的人,这短短几行字他却看了很久。
房中线香燃尽,紫檀木上白瓷罐发着莹润幽幽的光,火盆里的炭火烧得红通通的。宋晋如同一个静止在时间长河中的玉人,管家垂首,静静侍立。房外,冬日夕阳无限,笼罩天地。
官府的供词是旧年宋茂卖儿子引起的债务纠纷。村人第一次发现这个异常沉默的女人会说话,粗麻布后,如果不是那道蜿蜒过半张脸的疤,真不知道得是一个多俊的小娘子。她告到官府,说买卖合同违背《大周律》,根据《大周律》142条、176条,当判无效。
最终她要回了儿子,时年,宋晋三岁。从此,本就在村中鲜少露面的人,更是连宋家院门都很少出了。
“宋家娘子就是个怪人.....不过长得确实俊,要不然宋大茂这么好的后生也不能领回她来......大茂是村里的好后生,长得好又能干,可孝顺!估摸就是这回亲事娶坏了,这么好的小伙子一天不如不天,日子不顺心呀,要是顺心他能喝酒?那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