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熹微挺着肚子,坐在一边。
老太太坐在上首,下面地上站着理国公府大房那位大爷。
“你决定了?”老太太看向大孙子。
下首男人看了一眼一旁的慕熹微,目光在她挺着的肚子上一停,向着上首跪下道:“孙儿深以为媳妇说的是,也许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抓不住就再没有了。孙儿希望能够建功立业,重振我理国公府声威!”
说完叩首。他的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平复了他体内激荡的血液。机会,对,就是机会!打小他也跟着祖父练习弓马,舞刀弄剑,也有过建功立业的愿望!直到一日日的平庸,让他一日日碌碌无为下去。就在他以为他的一生,都将如此下去,默默无闻,就像他们理国公府一样,在京城贵族中彻底落寞,这时,是他的妻子提醒了他:他要的机会,就在眼前。
长风八万里,一梦玉门关。
擅琴棋诗词的齐姨娘念过无数缠绵悱恻的情诗,也曾一次次让他怦然心动。可春宵帐暖之后,酒意酣畅初醒,他总觉得怅然若失。直到从他妻子口中听到这一句!妻子问他,是一日又一日默默无闻地死,还是轰轰烈烈地活!
如果可以轰轰烈烈地死,谁想像一团烂泥一样默默无闻地活!
理国公府大房嫡长子赵长风目光坚毅。
他不是旁人认为的破落公子,只知缠绵悱恻。他是理国公府的长孙,他的祖父为他的诞生大宴宾客,亲自为他取名——赵长风。
上首老太太看着孙儿,狠狠一顿手中沉香木拐:“好!这才是我理国公府的好男儿!”
老太太看着孙儿慢慢道:“娶到这样好的媳妇是你的福气,也是咱们国公府的福气。咱们理国公府是兴是没,端看这一次了!”
老太太老辣地看到,眼下就是站队的时候了。
旁人可以求稳,可他们理国公府只能铤而走险,赌一把!再不站队,就彻底边缘化了。
她的老眼落在了一旁的慕熹微身上。慕熹微垂着眼睛,轻抚着肚子,温柔而安静。
老太太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这样的孙媳妇,有这样的母亲,再有孙儿为国公府博来一个机会,他们理国公府才有将来可言!
站队郡主府和太后一边!
是赌。
也是老太太通过长久观察,确定了一点,即使祁国公府和皇后那边赢了,他们理国公府跟着也没有多少机会。机会只在更险的一边。更不要说,大孙媳妇将会生下他们国公府的曾嫡长孙。除非彻底放弃这个孙媳妇,不然他们理国公府要么不站队,要站队只能站在郡主那边。
显然,老太太已经认定,慕熹微比祁白蓉更可能养育出他们国公府最佳的继承人。
老太太探身向前,盯着长孙道:
“到了军中,你就是宋大人的人!”她的声音苍老,又坚决:“你活着,宋大人就不能死。如果——”
老太太看着孙儿慢慢道:“你能替宋大人——死了,咱们理国公府就起来了。”
老人目光凝重而灼热,燃烧着痛楚,也燃烧着希望。
郡主这个人,记人的情,从不会亏待她的人。这时老太太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孙子:“去吧!等你儿子出世,会给你信儿的,那时候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振兴国公府!”
地上人叩首:“孙儿谨记!”
“起来,去吧。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将是我国公府最好的继承人!”
赌!
从头到尾都是赌。
赌太后、郡主和宋大人!
赌这是个男孩子!
赌这个男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在这个充斥着是非成败的富贵荣华地,对于一个已彻底落败的国公府来说,还有机会赌,就已是祖上保佑,老天垂怜了。
慕熹微轻抚着腹部。已不止一个大夫说过,这将是一个男孩。
万一不是——
慕熹微轻轻抬了抬唇角。只要国公府里的人相信是,就没有万一。她必将诞育国公府下一个嫡长孙,没有万一。
慕熹微垂着眸,目光淡然坚定。她不知道未来如何,是成是败。谁知道呢!人活着,连父母都指望不上的时候,就只能指望自己了!
这世上,只有妹妹是愿意拉她一把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她注定与她的妹妹荣辱一体,生死与共。她要做的,就是把整个理国公府绑上她们姐妹所在的战车。眼下,她做到了。
至于结果,尽人事,听天命。
成了,她和她的儿子就享有国公府当家人的富贵荣华。
败了,也有整个理国公府给她们姐妹陪葬。
慕熹微温柔地抚摸腹部,嘴角含着淡淡笑。
*
腊月十四,大军开赴北地。
城楼上旌旗飘扬,太子殿下带领百官为即将往北地战场的将士们送行。
穿着崭新棉衣披上铠甲的士兵们寂然立于城下。为首是此次领军的镇北侯府世子周迟,以及众军最前面的——户部侍郎宋晋。在赵、祁两党的角力中,宋晋获封陕甘总督,统领北地军务,作为此次对俺达贡作战的最高军事统帅。
这是可登天的权力,更是能要人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