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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更夫打锣从街道走过霄安街,百姓正安睡,路过晋昭公主府,门口石狮子两眼雕得极大,金丝灯笼下更显威武。
守门的侍卫交班,守了一夜的人打着哈欠从小门进了府。
容清樾靠在贵妃榻上打盹,让侍女每隔一刻叫醒自己,她去看李绪的状态。
喂了药一个半时辰,李绪的体温不曾有一刻下降。
这次起身,侍女已经为他又擦了一遍散热的酒。
她去到床边,恍见李绪的嘴张了张,似是口渴,让菡萏拿水来,后来看仔细些,才发现他好似在说胡话,凑近了听,他说:“母妃,您何苦生下我?”
生了他却又不保护、呵护他。
南启以质子议和,父皇让他作为质子,他的母妃没有犹豫,没有问他,一口答应。
她从未考虑过,他体弱,是否会在前往的路上生病;也不曾思考,他来到南启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死。
这个念头让他自嘲。
也是,在南启时她眼睁睁看他被欺辱至此,怎会在意他于别国是否能活下来?她只想自己平安活着。
在梦中,他看着母亲愈来愈模糊的面容,他说:“我不曾为您的孩子会多好?”
如果他不是南启的皇子,不是他母妃的孩子,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或许会过得清苦,但至少会活得开心吧。
若是就此沉落下去,他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换一位母亲……
“出生你无法决定,但你可以决定你往后的人生。”
李绪猛然睁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缥缈云雾,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已经为了活着谋划诸多,甚至让自己深陷险境。李绪你现在睡过去,不就前功尽弃了?”
第16章 拾陆
容清樾陪护一夜,直到天光大亮,他的热气才完全消退下去,宋太医来看过,说已无碍,她才回自己寝殿,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孔氏便来通传陛下召见皇子公主。
刚拆下的珠钗又戴了回去,容清樾整个人都不好。
进宫后,直直去了凤仪宫,除了在外的两位皇子,其余都到了。
七公主拘谨的坐在二公主身边,九皇子被皇后圈在身边挨着坐,年纪尚小的被各自的母妃抱在怀里,其余皇子公主都按各自的年纪顺着坐。
她到时,昌宁帝刚到没一会儿。
“臣见陛下安,各位娘娘安。”
“快快免礼,坐。”昌宁帝说,坐在其旁的皇后淡淡瞥了眼便往下方各嫔妃望去。
“晋昭的模样,像是一夜没安睡。”她浦一落座,抱着十一公主的乔嫔便开口,明里暗里想表达她是因为害了六公主睡不着。
乔嫔乃六公主、八公主和七皇子的生母,人后总是喜怒无常,并不得宠,但命好,偶有昌宁帝想起她来宠幸一次,便能有孕,虽不得宠但过得也不错。
“家中要安置伤患,自是不曾安睡。小六犯下重罪,乔嫔难道能安睡?”容清樾淡笑,不轻不重的回击,“还是在乔嫔看来,小六如何影响不到您什么?”
乔嫔本就冰冷的面容挂上一层青色,咬着牙说:“小六是我的女儿,我痛心难担。可陛下都因晋昭你下了最重的惩处,我还能如何?”
容清樾就笑。
昌宁帝听她俩一来一回,早已心烦,当下斥责道:“乔嫔,朕平日看你待下人极为苛刻,自视甚高,念你品性已定不过分计较。平林小小年纪被你影响着犯下如此大错,你不自我反省,还在这里牵扯晋昭作甚?若非晋昭来禀,她岂非要杀尽天下男子?”
“陛下息怒!”乔嫔慌张把孩子交给乳娘,匆忙跪下,“陛下,是宫里的人轻看妾,妾才惩处他们的,陛下明鉴!至于平林她何时看了去,学了那般作恶的歹毒心思,妾一概不啊!”
“自己的女儿你都不知谁帮你知?”昌宁帝不管,“朕看你这性子,小八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再如此下去恐也长成平林那个样子去。宋淑容膝下无子,性情温舒,交给她抚养朕也安心些。”
乔嫔面色灰败地瘫在地上,许久后才遵旨坐了回去,十三岁的八公主忧愁的看了眼自己的生母,眼底却似松了些。
另几位在场的嫔妃更是心底嘲笑,六公主在宫里总是口不择言惹是生非,不知轻重,想来就是从乔嫔这里学了去。
晋昭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比皇后都高,何况这次本就是六公主有错在前,乔嫔还要在陛下面前拉扯晋昭,这不是自找训斥么?养育的权利也交代出去了。
处理完乔嫔的事仪,正式进入正题。
昌宁帝直言,六公主无德无心,祸人性命,贬谪为庶人,拘禁承安寺拜佛礼经,为被他杀害之人超度,众皇子公主以此为例重视自身责任。
这桩事了之后,昌宁帝特意遣派身边重臣拿着金银珠宝,布匹绸缎,以及粮食前去被害人家中以做安抚。
“你们生为皇家子嗣,不是给你们一层身份镀金,让你们为所欲为,”昌宁帝说,“家国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我们高于百姓,不是为了高于百姓一等,而是为百姓抗住一切他们难以承受的事。身为皇子公主,更应该肩负起自己身上的责任,而不是让百姓供给我们的欲望。你们当谨记于心!”
昌宁帝说完,皇子公主皆伏地:“儿臣/臣,谨遵父皇/皇上教诲。”
临走前,昌宁帝停在容清樾面前,看她歪脑难受了一日,温声道:“小啾,要是不喜欢这么多发钗,戴着劳累不便,往后出门随意用木簪挽好,注意仪态也无人敢说什么。”